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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二(1 / 2)

別業蓄書

古人積金以遺子孫,子孫未必能盡守;積書以遺子孫,子孫未必能盡讀;不如積陰德于冥冥之中,以為子孫無窮之計。此言甚好。吾家自先人寓溧陽,分沈氏居之半以為別業,多蓄書卷,平昔愛護尤謹,雖子孫未嘗輕易檢閱,必有用然後告于先人,得所請乃可置于外館。晚年子弟分職,任于他所,惟婢輩幾人在待。予一日自外家歸省,見一婢執《選詩演》半卷,又國初名公柬牘數幅,皆翦裁之餘者。急扣其故,但云:“某婢已將幾卷褙鞋幫,某婢已將幾卷覆醬瓿。”予奔告先人。先人曰:“吾老矣,不暇及此,是以有此患。爾等居外,幼者又不曉事,婢妮無知,宜有此哉!”不覺歎恨,亦無如之何矣。予至上虞,聞李莊簡公光無書不讀,多蓄書冊與宋名刻數萬卷,子孫不肖,且麄率鄙俗,不能保守,書散于鄉里之豪民家矣。《家訓》徒存,無能知者。往往過客知莊簡者,或訪求遺跡,讀其《家訓》者,不覺為之痛心也。又見四明袁伯長學士,承祖父之業,廣蓄書卷,國朝以來甲于浙東。伯長沒後,子孫不肖,盡為僕幹竊去,轉賣他人,或為婢妾所毀者過半。且名畫舊刻,皆賤賣屬異姓矣。悲夫!古人之言,信可徵也。

《詩》重篇名

《詩》之重篇名者,《柏舟》二,(《邶》、《鄘》。)《揚之水》三,(《王》、《鄭》、《唐》。)《谷風》二,(《邶》、《小雅》。)《無衣》二,(《唐》、《秦》。)《杕杜》二。(《唐》、《小雅》。)

鐵板尚書

諺云:“鐵板《尚書》,亂說《春秋》。”蓋謂《書》乃帝王之心法典禮,學《春秋》者,但立得意高,便可斷說也。

予幼時見之品,有所謂三副二毫者,以兔毫為心,用紙裹,隔年羊毫副之,凡二層。有所謂蘭蕋者,染羊毫如蘭芽包,此三副差小,皆用筍籜葉束定,入竹管。有所謂棗心者,全用兔毫,外以黃絲線纏束其半,取其狀如棗心也。至順間,有所謂大小樂墨者,全用兔毫,散卓以線束其心,根用松膠,緞入竹管,管長尺五以上,頭亦長二寸許,小者半之。後以松膠不堅,未散而頭搖動脫落,始用生漆,至今盛行于世,但差小耳,其他樣皆不復見也。生之擅名江、浙者,吳興馮慶科之後,有錢唐凌子善、錢端、張江祖出,近又吳興陸穎、溫國寶、陸文桂、黃子文、沈君寶,頗稱于時。丙申以後,無復佳矣。

墨名

江南之墨,稱于時者三:龍游、齊峯、荊溪也。予嘗試之,二者或煤粗損硯,惟荊溪于仲所造,則無此病,但傷于膠重耳。至順後,或用魚膠者,甚好。于氏已絕嗣,外甥李文遠得其傳,不若老于親造之為佳。後至元間,姑蘇一伶人吳善字國良者,以吹簫游于貴卿士大夫之門,偶得造墨法,來荊溪,亞於李,亦可用也。近天台黃修之所造,可備急用。其長沙、臨江,皆不足取,兵後亦亡矣。

白鹿紙

世傳白鹿紙,乃龍虎山寫籙之紙也,有碧、黃、白三品。其白者,瑩澤光淨可愛,且堅韌勝西江之紙。始因趙魏公松雪用以寫字作畫,盛行于時。闊幅而長者,稱曰白籙,後以籙不雅,更名白鹿。臨江亦造紙,似舊宋之單抄清江紙,兵後亦鮮矣。

龍尾石

歙縣龍尾石,自元統以後,絕難得佳者。至正壬辰兵後,下品石亦難得矣。

鄉中風俗

鄉中風俗,中戶之家皆用藩籬圍屋,上戶用土築牆,覆以上草。至元紀年之後,有力之家患盜所侵,皆易以碎石,遠近多效之,由是喪訟交攻,不數年凋落甚矣。嘗有業地理者與余言,此致不祥,其信然矣。至於塋墓用之,尤不吉。荊溪豪民楊希茂、溧陽王雲龍,皆用石牆圍祖墓,以絕樵采。至正壬辰之亂,楊、王全家遇害,其可畏也如此。

石假山

先人嘗言,作石假山甚不祥。蓋石者,土之骨也,不可使其露形於外。考之宋徽宗作花石綱,由是女真禍起。趙冀公南仲作石假山于溧陽南園,未幾燬于兵火。豪民陳竹軒富甲于溧陽,號曰半州,所居即南仲之宅,堂後有巨石,高踰三丈,名曰雙秀,見之者咸謂不祥。不數年,竹軒死于京城,子孫凋落。又江景明,宣城人,寓居溧陽,風流文采,時人慕之,作假山石于南園,未逾年卒,由此遂廢。妻兄吳子道假山石于所居之西,先人嘗諭之曰:“立石以為標格之美觀,固是好。但高則不祥,若不過五六尺,不踰簷,則無傷也。”且歷舉其覆轍者言之。有吳興奸民蔣德藻,曰:“此公樸實,前輩特不欲此。”等至明年,外海致訟,家資廢半,更兼子女禍于內,漸至氣象不佳矣。至正丙申,燬于兵火。

寓鄞東湖

予以至正春二月寓鄞之東湖上水,暇遊史祖墓,途中見廢宅基,史之外孫宋末所卜居。未幾,入我國朝,宅廢,爰易三姓,今為耕地。旁有曲水流觴,立石山之遺製,尚存數十太湖石,不暇觀也。今年,一豪民貢諛于時貴,率土民舁運往城中,而豪謝者為之狥。此亦以假山之不祥,作而不能翫于數年之久,且以力得于吳中,豈易置者,必害民勞物耳。今又為他人所奪,意何時而已耶?己巳閏十月二十五日記。

卜居近水

卜居近水最雅致,且免火盜之患。然非地脈厚者不可居,只可為行樂之所。擇鄉村為上,負郭次之,城市又次之。山少而秀,水瀦而澄者,可作居;山多而頑僻者,不可居,葬嵐氣能損人真氣也。凡宅必倚地勢,有來龍生脈者,能出人材;面對秀峯清水,則出聰明。若作圃,須要水四分,竹二分,花藥二分,亭館二分,然後能悅人心目,可游可息。

江浙可居

江浙之可居者,金陵為上,(溧陽、句容,可田可居。鍾山、茅阜,可游可息。)京口、毘陵次之,(金壇風俗小淳,荊溪山水頗秀。)吳興又次之。(山水之秀,風俗之浮。)錢唐之華,姑蘇之澆,可游不可居,故曰蘇不如杭。越之薄,斳之鄙,溫之淫,台之狡,或可游,亦不可息,故曰台不如溫,溫不如鄞,斳不如越。諺云:“明慳越薄。”凡邊江臨海之民,多狡獷悍暴難制。又曰:“溫賊台鬼,衢毒婺痞,鄞不知恥,越薄如紙。”

淮南可居

淮南之可居者,滁陽為上,儀真次之,舒城又次之。(蓋取其風土之接中原者,厚也;接江南者,清也。)中原自古稱風土之厚,惟鄒魯之邦為上,聖賢之遺風存焉。洛陽、汴梁次之,餘未得其全美者矣。蓋強悍之俗,戰爭之所由生也。故曰:“東南生氣,西北戰場。”

客位稍遠

人家客位,必須令與居室稍遠。苟地窄不得也,亦使近外,毋與中門相望可也。

祭祖庖廚

凡祭祀,庖廚鍋釜之類,皆別置近家廟祀堂之側最好,庶可精潔感神。貧不能置者,亦先三日滌器釜潔淨,此人家當謹之事。

浙西諺

浙西諺云:“年年防火起,夜夜防賊來。”蓋地勢低下,濱湖多盜,常有此患。此語亦好令人儆戒無虞也。至于為學檢身者,亦然。

麥蘗

麥蘗經炒,則不能化穀。慶元醫者陳以明與予言,每炒用,忽遇造餳糖者曰:“麥蘗不可見火,但以酒缸炊飯試之。”陳如其言,以炒者置一缸內,以不炒者別置一缸內,三日視之,則炒者飯如故,不炒者已化為醅矣。

鄭氏義門

余嘗觀浦江鄭氏義門《家規》,極好,則于內一條云:“親朋往來,掌賓客者禀于家長,當以誠意延欵,務合其宜,雖至親亦宜止宿于外館。”此規尤善,蓋杜漸防微之遺意。嘗見浙西富家,多以母妻之黨,中表子弟,使之入室混淆,漸致不美之事。此無他,蓋主者不學無術,又無剛腸,縱令婦人輩溺于私親,失於防閑之道,往往蹈此轍耳。又一條云:“僕人無故不入中門,亦不可與媵妾親授。既立一轉輪盤供送器物,又立一竈于其側,外則注水而爨,內則汲湯而靧。子孫守之,勿輕改易。”此規深革其弊。嘗見人家不辨內外,婢僕奸盜者多矣。先人家居謹內外,雖異居子弟,未嘗輒入齋;諸子至暮,亦不敢入中門,況僕者乎?晚年不理家事,此法廢矣。予每以為恨,欲效此法,以俟異日。

商紂之惡

商紂之惡,天人共怒,固不容于誅矣。然亦有人焉,猶足以紹六百年之宗祀,若微子是也。武王舉兵,弔民伐罪,其義固正。然伐紂而自取之,是不急于弔民,而急于得國也。觀武王之德,固足以滅商,然微子、箕子(闕文。)

贅壻俗諺

人家贅壻,俗諺有云:“三不了事件。”使子不奉父母,婦不事舅姑,一也;以疎為親,以親為疎,二也;子強壻弱,必求歸宗,或子弱壻強,必貽後患,三也。吾家嘗坐此患,幾至大變。若非先人剛腸,立法于前;吾兄弟義氣,保全于後,未免失恩貽笑鄉里。吾亦嘗為贅壻,妻母以愛女之僻,內外疑誚;苟非吾之處心以道,薄于貨財,未免墮于不義。

皮褥權坐

凡皮褥之類,只宜權坐,不可久睡。蓋此物能奪人生氣,理或然也。

婢妾命名

婢妾以花命名,此最不雅,君子當以為戒。先人未嘗命婢妾以花草及春雲、童哥等字,吾家後當為法。以妓為妾,人家之大不祥也。蓋此輩閱人多矣,妖冶萬狀,皆親歷之。使其入宅院,必不久安,且引誘子女及諸妾,不美之事,容或有之。吾見多矣,未有以妓為妾而不敗者,故諺云:“席上不可無,家中不可有。”

愷木

愷木惟蜀中有之,俗傳與歌同音。(邱宜切。鄭音五來切,非。)

楷木

楷木惟吾祖陵有之,音與皆同。相傳為南海外之木,弟子移植于魯者也。二千餘年,樹身皆合抱,文理堅靱,可作拄杖、手板之用。至正丁酉兵亂之後,所存無幾矣。

五子最惡

諺云:“五子最惡。”謂瞎子、啞子、駞子、癡子、矮子。此五者,性狠愎,不近人情。蓋殘形之人,皆不仁不義,凶險莫測,屢試屢驗。

天道好還

天道好還,理之必然。溧陽新昌村房副使者,豪民也。生二女一子,患吏胥無厭,乃以二女招市中女保家子為壻,意謂得通于官府,可濟豪黠。長壻謝其,次壻史敬甫,嘗竊房氏物,私置田產。惟謝最多,懼其婦翁所察,凡券契皆偽託史氏名,蓋史為房所溺愛也。謝卒,惟一子,名元吉;史止生一女,遂為婚姻。一日,史與謝生曰:“我有田契若干畝,質錢汝家,今已久矣,可檢尋見還。”謝生諾之。逾數年,生亦無子,復養房氏子為後,因主其田產云。始知財物有分,非苟得者。房素豪于鄉,未免刻剥小民之患,所以不能保,幾為謝、史所奪。謝、史二人所取不義之物,各不能保,又歸之房之子孫,已傳四姓矣。天理昭然,其可昧乎!又東培村民史氏,素富實,國初亂離之際,以金銀掩置穀中,寄托其親家某氏者。事定取之,惟得穀耳。史曰:“穀內有金若干,何不見還?”某曰:“昔所寄者穀耳,未嘗見金也。”史不得已,忿怒而歸,遂絕往來。又數年,史、某兩家長老皆卒,子弟復相通好,某氏乃以女嫁史氏子,奩具頗厚,且有臥榻幃帳之類。一日,圍屏損裂,撤而視之,皆田券也,乃穀中所寄之一物耳。驗其所償,畧無遺矣。

美德尚儉

儉者,美德也。人能尚儉,則于修德之事有所補。不暴殄天物,不重裘,不兼味,不妄毀傷,不厚于自奉,皆修德之漸,為人所當謹。先人幼遭世變,衣食不給,至壯始有居。仕而得祿,家用日饒,蓋亦勤于治生所致。自壯至老,三十餘年,未嘗妄用一物。資產雖中年頗豐富,亦未嘗過用,猶如昔年也。或有譏者,先人嘗論之曰:“吾今舉家錦衣玉食,亦無不可者,但念幼時不給,不敢忘本。且畧起侈心,即損儉德,必害諸物,獲罪于造物矣。”于是,嘗若不足。享年八十七歲,皆儉之報也。夫儉之德,于人厚矣。司馬公有《訓儉》文,已備言之。人生好儉,則處鄉里無貪利之害,居官無賄賂之污,捨此,吾未見其能守身也。

人生從儉

先人嘗云:“人生雖至富貴,但住下等屋,穿中等衣,吃上等飯。”所謂下等者,非茅茨土階也,惟不堊壁不雕梁也。中等者,綾絹是也。上等者,非寶膾珍羞也,惟白米魚肉也。予亦嘗自謂住尋常屋,著尋常衣,吃尋常飯,使無異于眾,尤妙。此予終身之受用也。

買妾可謹

買妾亦不可不謹,苟不察其性行及母之所為,必有淫污之患,以貽後悔,或致妄亂嗣續,此人之大不幸。嘗見奉安湯氏幸婢,私通于僕王關者而有妊,妄稱主翁之子,主則不能察也。既長,資性愚賤,習下流,每為宗族鄉黨所誚。近土有如此者亦多矣。且以吾家言之,先祖晚年托外孫黃澣納妾,有姿色,先與之通,有娠已三月。既入門,雖察知其情狀,為其色所眩惑,一時置之不問。後七月生子,復歸之黃,命名遂初。自是復與黃通,或私僕隸,生子不肖,為吾家之患五十餘年,其恥辱之事不一,可謂至恨。先人晚年嘗置半細婢三四人,雖以家法素守之嚴,且先妣制御之謹,猶為欺蔽;或為中外子弟私通,亦不能覺察,甚為清明之累。《袁氏世範》言甚詳,不可不深思遠慮。覆轍之禍,後當痛戒。

壯年置妾

壯年無子,但當置妾,未可便立嗣。或過四旬之後,自覺精力稍衰,則選兄弟之子。無則從兄弟之子,以至近族或遠族,必欲取同宗之源,又當擇其賢謹者可也。不然,當視吾家之患。或有不肖,亦當別議。凡異姓之子,皆不得為後。北溪陳先生云:“陽若有繼,陰已絕矣。”近世士族,或以庶生之弟為嗣,此大亂倫序,知禮者當謹為戒。

娶妻苟慕

娶妻苟慕富貴者,必有降志辱身之憂。嘗見馮氏奸生子晉,既長,娶當塗東管陶氏為婦。陶之家富有奩具,既娶而淫悍,且在家時已與隣家子通,未嘗覺也。後生子頑很凶暴,通乎其同母妹,不齒于人。而陶後通其隣錢四官者。晉死,又通于僕小葛者,惡醜太甚,不可言也。

又五叔遜道,寓杭州,喪妻厲氏。後議再娶,墮于媒灼之言,而與湖州市牛家寡婦濮氏成姻,意其田產資裝之盛,弗恥其失節也。既入其家門,其田則質于僧寺,問其奩具,則假于他人者,惟空屋數間,大失所望。且濮與陳富一通,凡數墮胎,皆隣媼臧氏濟其奸事。五叔雖知之,不能去者,亦因濮能諛媚曲從,侍奉百至所惑耳。凡其己帑,皆為濮所有,反受其制,莫敢誰何。自是濮暴悍姦淫,與陳通無間。及赴□溪縣尹任,濮、陳受賂,幾為所傾,致仕而歸。

浙西風俗之薄者,莫甚于以女質于人,年滿歸,又質而之他,或至再三,然後嫁。其俗之弊,以為不若是,則眾誚之曰:“無人要者。”蓋多質則得物多也。蘇、杭尤盛。予嘗與遂從子希定論及此,為之嘆息。竊謂買妾亦當先察其姓行,否則卜之而後納之,使得以終其身,死則陪葬,勿使受污,勿更適人,此亦仁人之用心也。或有惡行,則當逐之,是自取之,非在我者也。惟婢亦然,幸之而能謹願無過,忠事其主者,待之與妾同。或有忠勤奉侍,而為正室妒忌者,當詳察之,慎勿令無過而受枉。

脫歡無嗣

脫歡大夫無嗣時,納一民家女為妾,頗謹願。既生子,脫歡加意待之,甚為其妻所妒,驅迫陷誘,其妾不受污。一日,以冷熱酒相和,命之飲,既醉,使二婢扶其就寢于脫歡之榻,蓋重裀列褥錦繡之鄉。睡未熟,復呼之。其妾勉強起行,已被酒惡所病,遂嘔吐穢物滿床席。脫歡歸,妻趨而前曰:“官人愛此妾,不知其不才也。伺爾出間,即痛飲醉,且與僕廝嬉笑,今壞爾衾褥,當何如?”脫歡素好潔淨,視之,不覺大怒。此妾欲明主母之計,不敢言也。于是出之。脫歡昏愚之流,其妻淫妒之甚,莫能制御,幾被殺子絕嗣,幸而免耳。

婢妾察情

婢妾有無故而事主弗謹者,必有嫁心。察其情實,頗資以遣之,聽其適人,不可留;留則生事,恐貽後患。

屠劊報應

鎮江一民,以屠劊致溫飽,嘗淫人之妻者,不可悉數。其妻有美色而淫,每坐肆中賣猪肉。鄰人潘二者,以木梳為業,善歌,每歌淫詞以挑之,遂與私通。一夕,其夫出外買猪,行未十里許,忽忘取他物,急還家,呼妻不應,啟關視之,則與奸夫潘二者正酣睡。其夫遂斬潘二首而去,其妻不知也,既覺而驚異,亦不聲言,乃以奸夫肢體碎之以食猪,拭去血痕,畧不彰露。逾月,其夫復歸,因醉而問曰:“向日你與奸夫同睡,被吾殺之,汝知之乎?”妻曰:“我不知也,豈有此事,勿亂言也。”夜半,亦殺其夫以飼猪,以燈籠置于門側,呼其婢曰:“你主人出外,何不開門?”婢曰:“不知。”出門視之,遺燈尚在,意謂主人出也。明日,此婦坐鋪自若。更一月,隣人咸疑夫之不歸,且潘二之無踪跡。眾來詢其婦,婦以他辭答之,倉皇失措,遂聞之官,其婦伏誅。此亦報應之一端也。

溧陽奉安湯子剛,淫佃客之妻,凡租米及逋負,皆置之不問。過數年,佃婦色衰,且諸子長大,子剛索其積年舊逋,佃客無從而出。諸子怒,思與母雪恥。一日,伺子剛出門,持長柄斧追而殺之。後雖聞之官,以正其首謀者之罪,亦何補于事矣。此豈非報應也!夫以婦人之淫亂,固自關于其家前人之作惡,所以報之耳。或以勢利威脅,無故引誘而淫污人之婦,則其夫家百世祖宗,皆受恥辱,冥冥之中,安得無報應乎?或以勢強人之女為妾,雖若比淫人之婦稍輕,然非情願,終亦不免得罪于造物矣。

希元報應

天台林希元,嘗館于其鄉張大本家,私通其女。遊宦于京師,又通館人之婦,就娶為妻。後為上虞縣尹,妻妾淫奔,希元防閑太甚,獨官三年,卒于縣。其妻通于希元姊之子徐生,復以女妻之。張大本者,乃攜女出更適人,一時狼籍,人人皆恥之。此報應之速也。雖居官能廉,交友能信,且能文章,甚為士大夫之所惜耳。

金陵二屠

金陵二屠者,嘗以同出買猪,情好甚密,遂為結義弟兄,往來無忌憚。一日,弟與兄妻曰:“吾無妻,凡寒暑衣服,皆得藉嫂氏,破為補綴,垢為洗濯。他日得娶,當報吾兄。但今冷守空房而不能耳,若得嫂全吾一宿之願,吾妻異日亦當侍兄。”婦乃以是言備陳其夫。夫令其妻與之通,意必弟娶不負信也。後弟娶,兄亦求奸,不從,遂持尖刀往刺殺之;復自刎,不死,乃為地方所獲。聞之官,審供其情,各證其罪,悔無及矣。

鄞縣侏儒

鄞縣大松場濱海民某者,侏儒之甚,且戇騃。娶妻有姿色,不樂與夫婦同處,遂私通于某。既不稱其淫慾,又通于某。一日,此婦語之曰:“某者來,不能拒絕之,不若殺之可也。”後奸者即伺前奸者閒行,撲殺于海。未幾,此婦復語之曰:“尚有親夫在,或能知之,奈何?當復殺之。”後奸者于是殺其親夫于海,然後請于里之大姓潘氏,遂為夫婦。聞者莫不以為大恨。予寓東湖,有葉氏子備言其詳,因記於此,以俟賢宰縣者至,當白之,以正其罪,戒後之為惡者云。

不葬父母

不葬父母者,大獲陰罪,前代已有明鑒,姑以所見者言之。荊溪芳村吳義安,以父母燼骨,置祖祠梁上,終身不葬。後生子不肖,亦如之。吳子文不葬母者七年,吾嘗力諭之,更助以錢,始克葬,後以不善終。弟應東、長子本中皆為盜所殺。

妻死不葬

溧陽張允天,妻死不葬,至正丙申,死于非命。斳縣袁日華,不葬其妻,及身死四年,庶母老而子幼,弟父不義,至今亦不克葬。五叔遜道同知喪妻厲氏,既從異端,燼骨寄僧舍中,又無故終身不葬,後為晚婦淫悍所辱,甚至見逐于外,困餓而死。庶子克一,亦從異端,焚化復寄僧舍中,與其母骨相並。至正己亥冬,西寇犯杭城,僧舍皆燬,遺骨亦為之狼籍。近世有如此者,亦多矣。報應顯然,玆不盡錄。

畫蘭法

予記至正辛巳秋過洮湖上,忽隣人郎玄隱來訪。玄隨幼為黃冠于三茅山,善畫蘭,得明雪牕法,因授于予曰:“畫蘭畫花易,畫葉難。必得錢唐黃于文小鷄距樣,方可作蘭。用食指擒定,以中指無名托起,乃以小拇指劃紙,襯托法揮之。起稍重,中用輕,末用重,結稍輕,則葉反側斜正如生。有三過,有四過,葉有大乘釣竿、小乘釣竿,皆葉勢也。花或上或下,葉自下而上,花幹自上而下,蓋取勢之便也。毫須破水墨,則葉中色淺而兩旁稍濃也。忌似鷄籠,忌似井字,忌向背不分。花有大小驢耳、判官頭、平沙落鴈、(平沙落鴈勢,畫薄花也。)大翹楚、小翹楚諸形。茅有其穎、發箭諸體。”蓋蘭譜也。壬辰燬于寇,今畧記此彷彿于上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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