当前位置:女婿小说>科幻悬疑>至正直记> 卷二
阅读设置(推荐配合 快捷键[F11] 进入全屏沉浸式阅读)

设置X

卷二(2 / 2)

學書法

凡學書字,必用好墨、好硯、好紙、好。墨尤為要緊。不好則壞手法,久而習定,則書法手勢俱廢,不如前日矣。墨不好則滯毫,不能運動,亦壞手法。此吾親受此患。向者在家,有荊溪墨、錢唐,作字臨帖,間有可取處。及避地斳縣,吳、越阻隔,凡有以錢唐信物至,則邏者必奪之,更鍛鍊以獄,或有至死者,所以就本處買羊毫檾麻絲所造雜用,井市賣具膠墨,所以作字法皆廢。僅存得舊墨少許,以自備用,不敢縱研磨也。吳中則不然,凡越、明、溫、台之物至者,置之不問,其相去也遠矣。嗚呼!悲哉。

鮮于困學書法

鮮于困學公善書懸,以馬□三片置于座之左右及座頂,醉則提隨意書之,以熟手勢,此良法也。懸最好可提,則到底亦不礙手,惟鮮公能之,趙松雪稍不及也。

松雪家傳書法

趙松雪教子弟寫字,自有家傳口訣,或如作斜字草書,以斗直下,用側鋒轉向左而下,且作屋漏紋,今仲先傳之。又試仲穆幼時把,潛立于後,掣其管,若隨手而起,不放管,則笑而止。或掣其手墨污三指,則撻而訓之。蓋欲執管之堅,用力如百鈞石也。嘗聞先人如此說,顧利賓、董仲誠亦談及之。

魚魫作簡

前輩以魚魫作簡牌,方廣八寸,狀如舊家紅漆木簡板,蓋惜字省紙,又便于臨摹古法帖。又見舊府第有象牙簡板尤好,但不可隱寫法書耳,且富貴氣也。

冀國公論書法畫法

宋冀國公趙南仲葵在溧陽時,嘗與館客論畫,有云:“畫無今古,眼有高低。”予謂書法亦然。當今趙松雪公畫與書,皆能造古人之閾,又何必苦求古人耶!

裁翦石刻

石刻不可裁翦。宋趙德父收金石刻二千卷,皆裱成長軸,甚妙,蓋存古製,想見遺風也。予嘗論亦不必裝潢太整齊,但以韌紙托褙定,上下畧用厚紙,以紙繩綴之。可以懸掛而展玩;否,摺疊收之,庶幾不繁重而易卷藏也。或有不得已裁翦作冊子褙者,凡有闕處,聽其自闕,磨滅處白紙切不可裁去了,須是一一褙在冊子內,畧存遺製。今攷洪氏《隸釋》,有云闕幾字者,正謂此也。若打磨唐古刻,須用紙幅寬過于碑石,則無闕遺字製也,好古者宜留心焉。

收貯古刻

予甚愛古刻,嘗欲廣收貯而不能如意。壬辰以前,先君因宦游江、浙間,多拓得碑刻墨本。及予續收,本踰數百,紅巾盜起,皆散失不存矣。觀趙德父之妻李易安居士所論最善,今不敢多置,抑且無買書之資耳。惟存古刻數本,皆世之罕有者。若古鐘鼎欵識,古《黃庭》、《蘭亭》、《楚相》舊碑及《石經》遺字、《急就章》之類是也。若唐名刻,則歐陽率更《化度寺銘》,近得一本,雖舊而未盡善。虞永興《廟堂記》、褚河南《孟法師》、薛河東《鄭縣令》三刻,久失而求之未得者,當俟他日。其餘雖滿千數,亦徒堆几案耳,又何以多為貴耶!然物之廢興,自古及今有不可免者,至于人亦然。存亡之數,尤繫前定,亦不足論也。物之微固可寓意,豈可留意而反為吾累哉?此予之鄙論也。

江西學館

江西學館讀書,皆有成式。《四書集注》作一冊釘,《經傳》作一冊釘,少微《通鑒詳節》橫馳作一冊釘,《詩苑叢珠》作一冊釘,《禮部韻畧》增注本作一冊釘。廬陵婁奎所性游學溧上,其子弟皆如此,云易于懷挾,免致脫落也。此法甚便,吾甚效之。至如僻地,尤宜此法。

文章設問

近聞或者有云:“古之文章,即今之文章;便今之虛妄,古亦由是。”即數問于宣城貢相之有成。有成對曰:“何以設此問耶?”或者曰:“吾見今之鄉里人驟富者,非好禮之家,家或不正。且富從不義而得,爵從非禮而受,往往托名公為文,稱好善樂義,有功立勳,及節婦貞烈之門者。吾嘗疑之,使文章為虛誕之具邪?為後世之美事邪?”有成曰:“必有其實事半而飾以文耳。”或者曰:“若經畧使贈某氏節婦及某叟高年耆德者,吾世知之,某人淫亂,某人不義,而富豈能掩蔽耶?”有成無以答,但唯唯而已。或者曰:“吾今亦不能盡信古之文章也。”予聞其言,深切嘆之。賢如韓子,猶不免諛墓金之請。蔡伯喈尚云:“唯《郭有道碑》無愧近世。”如京城淫風太甚,雖達官猶不免。蓋風俗習慣,皆婦人出來行禮,目必醉而後歸,或通于隸廝,或通于惡少年,或通于江南人求仕者,比比皆然。其節婦不可勝數,此近禮部而易得也;若南洲遐域,果有貞烈而貧者,至死亦無聞焉。此文人才士虛誕言辭之不可信也。必若近地有貞烈之可攷,而里人為之記者,或可信。其翰林諸公所為,皆不足取,徒以其名之增價,為鄉里譏誚耳。今虞、黃、張、貢皆妄誕不實,當代有誠篤君子,必以吾言為然也。

知宋季事實皆不足信。若袁韶之父,前史云為郡小隸,蓋杖直也,果有陰德,或繫罪者,多用猪肉貫于杖中,往往多受其輕刑免死之德,是以有後。近因其養子之孫伯長公為史官時,改作小隸為吏字,已過于實矣。其諸生輩猶恥之,又欲隱然誇誕訛言小吏為小官,愈失其實矣。若是者豈勝數哉!豈勝嘆哉!(袁升,字德遠,為郡小吏,而有陰德,後生子貴,追贈衛國公,妻楊氏齊國夫人。)

學文讀孟

愚謂學作文不必求奇,但熟讀《孟子》足矣。以韓、柳、歐、曾間架活套為常式,以《孟子》之言辭句意行之于體式之中,無不妙也。蓋《孟子》之言有理有法,雖太史公亦不能及,徒誇豔于美觀耳,吾不取也。此吾近日讀《孟子》忽有所悟。

梁棟題峯

宋末士人梁棟隆吉先生有詩名,以其弟中砥為黃冠,受業三茅山,嘗往還,或終歲焉。一日,登大茅峯,題壁賦長句,有云:“大君上天寶劍化,小龍入海明珠沉。安得長松撐日月,華陽世界收層陰。”隆吉先生每恃己才,藐忽眾人,眾人多憾之,且好多言。一黃冠者與隆吉有隙,訴此詩于句容縣,以為謗訕朝廷,有思宋之心。縣上于郡,郡達于行省,行省聞之都省,直毀屋壁,函致京師,捄梁公繫于獄。不伏,但云:“吾自賦詩耳,非謗訕也。”久而不釋。及禮部官擬云:“詩人吟詠情性,不可誣以謗訕。倘使是謗訕,亦非堂堂天朝所不能容者。”于是免罪放還江南。嘗觀其子才所編詩集一帙散失之復存者,賦《雪中見山茶一株》云:“千株守紅死,一點反魂歸。”賦《暴雨》云:“癡兒嬌勿啼,不久須晴霽。”賦《蔬》云:“家貧忽暴富,菜種二十七。癡兒不解事,問我何從得?于義苟有違,吾寧飢不食。”其詩中之意,亦足悲矣。惜乎見義不能勇為,以致托乎言辭,而招辱身之過,志有餘而才不足,非吾叠山公所出{左扌右弃}得、做得之人也。然大事已去矣,力既不能挽回,所以鬱鬱于不得志,猶托之空言,亦厭見衣冠制度之改,有不容自己者耳。嗚呼!若梁公者,其殷之頑民歟?于玆可見宋之維持人材也至矣。我朝八十餘年,深仁厚德,非不及于士民也。今天下擾攘十載,求之若梁公者,亦豈易得也哉!亦豈易得也哉!初本已失,其孫實子真為江西憲使時,重刻板于家。後金陵陷,子真辟地錢唐,此集又不知存亡也。後世之托于空言者,視此為戒。

鸚鵡詩

前輩嘗論詩云:“莫謂宋人不能詩者,且以蔡確一絕句云:『鸚鵡言猶在,枇杷事已非。傷心瘴江水,同渡不同歸。』亦自好詩法。”確遭貶,籠養一鸚鵡,每以妾枇杷調之作人語。後放還,復渡江,而妾死矣,故作是詩也。

鸚鵡曲

馮海粟《題鸚鵡曲序》云:“白無咎有《鸚鵡曲》云:『儂家鸚鵡洲邊住,是個不識字漁父。浪花中一葉扁舟,睡熟江南煙雨,覺來滿眼青山,抖擻綠蓑歸去。算從前錯怨天公,甚也有安排我處。』余壬寅留上京,有北京伶婦御園秀之屬,相從風雪中,恨此曲無續之者。且謂前後多親炙士大夫,拘于韻度,如第一『父』字,便難下語。又『甚也有安排我處』,『甚』字必須去聲字,『我』字必須上聲字,音律始諧。不然不可歌,此一節又難下語也。諸公舉酒,索余和之,以『汴、吳、上都、天京風景』試續之云云。”

廣德鄉司

廣德小民錢鄉司者,專與鄉里大家理田畝丈尺稅賦等,則出入謂之鄉司,至賤之職也;能存心于正直,無私曲,生子用士登進士第,為國史編修官。他鄉司者,或以多作寡,以實作虛,子孫死絕者,比比然也。

不惜衣食

人云:“不惜衣裳,得凍死報;不惜飲食,獲餓死報;尋常過分,獲貧窮報。”諺云:“惜衣得衣,惜食得食。”此言雖鄙,最是實論。以古今之好奢侈暴殄天物者騐之,多不善終。或過于衣服,必貧而無衣;或過于飲食,必貧而無食。至于遺剩飯食飯粒于地以飼雞犬者,往往皆餓死;尋常虛費翦布帛者,多凍死。吾見亦多矣。

結交勝己

諺云:“結交須勝己,似我不如無。”朱子云:“親近師友,莫與不勝己者往來,薰染習熟壞了人也。”此言深有補于世道。吾嘗謂取友相觀以善,有以全德而交之者,有以一行而交之者,又有一善則思齊,有一不善則當自反,非謂好其善而不知其惡也。今有人焉,能以忠孝存心,輕財仗義,行人之所難行,處人之所難處,雖無學問無才藝,吾取其本而棄其末,故交之,乃心交也。或多學問而鮮仁義,或有才藝而無德行,吾取其長而棄其短,汎交之,非真交也。人之于己者亦然,使己有善,人當效之;有一不善,人當責之。如此,然後可見責善為朋友之道焉。古人云:“日久與之俱化。”此之謂也。

成人在勤

諺云:“成人不自在,自在不成人。”子朱子云:“此言雖淺,然實切至之論,千萬勉之。”先人每以此二句苦口教人,雖拳拳服膺,尚未行到此地步之極處,因書以自警。

家法興廢

嘗謂有家法則興,無家法則廢,此係人家興廢之樞機也。至于國亦然。吾自十八九歲時,先人年已老,不理家事,悉以朱氏姊主之,遺法漸廢。及在外家,又皆處置不以禮。因觀《袁氏世範》,有感于心,且念先人之遺法,作《家範》以自警。若姊若兄弟終不諭者,至于今未嘗不嘆息痛恨也。至正戊戌春,獲睹浦江義門《鄭氏家規》于上虞王生處,于是重有感焉。嘗記溧陽孔汝楫字濟川者,本細民,以友愛于兄而致富,頗有忠于家法。其妻陳氏,雖小吏之女,相助其夫。無後嗣,養蔣氏子惟和為後。一日,為娶蔡氏女。蔡亦細民而富者,至其家,見弟姪或坐于叔兄之上,恬不為怪。汝楫歸語其妻曰:“蔡家無禮,今雖勝吾家,後不若也。”不數年,蔡果蕩廢,子孫狼籍之甚。汝楫死,庶子惟懋漸習華靡,養子亦如之。母陳不能制,漸致凋謝。後遇寇,家業一空。朱氏姊既廢先人之法,且習奢,亦為寇所廢,至今貧窘不可言。吾雖避地,賴先人之靈,亦以不敢違背家法見祐,庶幾小安于客旅云。

秤斗不平

秤斗不平,大獲天譴,往往見雷撃天火之報,皆此等人家。或隣火而觸免,或里疫而獨安,皆孝義之家,能以不欺心獲此報耳。如此者甚多,不欲舉其名字也。吾家秤斗只如一,至吾用事,又較平之。長兄又或斛以收田租,比前差小五合,佃戶欣然。避地小安,此亦報之一也。

浙西風俗

浙西風俗太薄者,有婦女自理生計,直欲與夫相抗,謂之私。乃各設掌事之人,不相統屬,以致升堂入室,漸為不美之事。或其夫與親戚鄉隣往復餽之,而妻亦如之,謂之梯己問信,以致出游赴宴,漸為淫蕩之風,至如母子亦然。浙東間或若是者,蓋有之矣。夫婦人,伏于人者也,無專制之義,有三從之道。今浙間婦女雖有夫在,亦如無夫,有子亦如無子,非理處事,習以成風,往往陷于不義,使子弟視之,長其凶惡,皆由此耳。或因夫之酖酗縱博,子之不肖者,固是婦人之不幸,亦當苦諫其夫,嚴教其子,使改過為善可也;亦不當自擬為男子之事,此乃人家之大不祥也。

婦人不嫁為節

表兄沈教授圭常言:“婦人以不嫁為節,不若嫁之以全其節;兄弟以不分為義,不若分之以全其義。”此論若淺近,然實痛切,蓋因不得已而立是言也。世有仗大義立大節者,則不然。吾嘗問此二句出何典故,表兄云:“聞諸傳記者,亦未暇考其詳,但是好言語耳。”今大家巨族,往往有此患,守志之不能終,陰為不美;同居之不能久,心懷不平,未若此言之為愈也。

尋常侍奉

尋常侍奉父母,固是子婦之職,然至切近之處,非婢妾則不可,年老之人尤要緊。凡早晚寒溫之事,惟婢妾為能相安。諺云:“男子侍奉,不如女子相便。”然有婢妾,無法以制之,不免外患,《袁氏世範》、《應氏訓俗編》言之詳矣,當謹戒之。戒之之要,在乎謹內外,時防閑。防閑之法,在乎主母及長子家婦。世之蓄婢妾者,不可不鑒。

楮帛偽物

宋孫朝奉偉云:“近世焚楮帛及下里偽物,唐以前無之,蓋出于玄宗時王嶼輩牽合寓馬之義。數百年間,俚俗相師,習以為常。至于祀上帝亦有用之者,皆浮屠老子之徒,欺惑愚眾。天固不可欺,乃自欺耳。士大夫從而欺其先,是以祖考為無知也。顏魯公嘗不用矣,惜乎不以文字導愚民焉。偉今一切斥去之,有違此訓,非孫氏子孫也。”斯言蓋欲使後人知其無用而諄諄告戒乎?吾家自先人不祭非族,然猶未免隨俗,以楮帛祀先,且用俗禮。及吾祭祀時,一遵家禮,凡冥錢寓馬皆斥去,嘗作《楮錢說》以明之。若神主匱祭器,皆從吾始。今在患難之中,不能備禮,故從苟簡,然亦不敢闕也。

外戚之患

外戚之患,深入骨髓,為國亦然,此又人家之不可不知也。外舅吳丹徒歿後二年,為至元己卯歲,外姑潘氏主家,三子德遠、子道、德芳,各治其己事而不輔其母。癸未歲,有幸婢鄒淫奔,一日,私與傭工掌事潘大關者通,潘氏姪也。事覺,將出之。大關乞憐于德方,欲強娶,潘氏不許。大關以德芳沉酗無酒德,即飲之,使醉歸,以刀脅其母,母扃戶不納。德芳以刀刺戶,幾傷母臂。明日,欲訟于官,族黨引德芳請罪,乃免。即遣此婢嫁鄉佃華亞寄,逐大關出外。逾年,大關復至,潘氏溺于私戚,亦不問也,數私盜家財及離間其母子。吳氏之族咸惡之,敢怒不敢言。至正甲申秋七月後,德芳卒,無嗣,惟妻尹氏寡居。逾四年後,不能守,意欲更適。大關者乞憐于潘氏,將許之。其孫吳溥者,力諫于父子道曰:“昔者便吾叔有犯母之惡,皆大關所陷。且犯祖之幸婢,此吾家之大恨,今奈何又欲辱吾門乎?”族黨咸攻之,遂寢其議。尹亦不敢有他志,而大關復執隸役。夫世之愚者,莫甚于婦人,所以易于受侮。雖有聰明如武后,猶不免殺親子、立外族,自欲絕于宗祀,況其他者乎?若潘氏之溺于外戚者,始由丹徒公之無剛腸遠慮,終亦諸子之不學無術也。吾自贅居時,嘗見外戚之黨爛其盈門,又從而招致他族,其元惡則大關也。眇一目而生逆毛,吾深惡之,已知其為他日之患。既而小醜微露,吾力言之,潘氏唯唯,然不能除患。亦無一人能以利害□之者,直至攘竊幸婢,凶暴日張,幾不能免乎殞身非命,禍及家門,猶且隱忍姑息,以至禍亂大作,乃欲污其寡婦,利其家財。潘氏頓忘夫子之大恥,畧不為恨,哀哉!向非溥之力諫,則丹徒父子之大恥,何日而雪?潘氏亦何面目見吳家之祖先乎?事既往矣,言之痛心。有志于家法者,尚鑒于茲。

古之賢母

古之賢母,載之方冊,不為少矣。且以目所見者一二言之。

金陵王勳,字成之,世為儒學門族僕,其母甚賢。先祖約授時,勳尚幼,母令其侍奉讀,每訓之曰:“汝親近官人,學做好人,我當紡績供汝衣食耳。買書與汝讀,他日識得幾個字,免做賤隸,我含笑入地下矣。”先祖聞之,遂令勳受讀,日侍先人于學舍。既長,試吏,後至府架,為母求墓銘,翰林趙子昂書字。勳生壁,字長文,今為州案牘官。

溧陽徐生,本刀鑷者,其妻為故家之妾,既娶而改業。及有娠,乃屬其夫遷居鄉先生李仲舉之隣,且曰:“令子在腹中,日聞讀書聲,必能若是也。”後生子朝顯,字公達,自五六歲時即能記誦千餘言,長而習舉子業,此母之所訓也。

又嚴儒珍,隸卒子也。幼孤,母訓其讀書,從湯景賢學。至正辛卯中進士第,授分宜縣丞。今辟江浙行省掾史。

上虞謝生,世為隸卒之役。鄉有故家葉氏女,貧而孤,下嫁于謝之祖。既娶而家道日興,生子變其習,後諸孫皆知讀書學儒者事,此亦母之遺訓也。

又宣江漢,景明父也,幼失母,從父寓居溧陽,依繼母養。及九歲,父卒。母訓之曰:“汝母早亡,吾養之無異心。今汝父又死,汝勿以吾繼母有外心。吾固甘心守節而待之。”漢拜而受訓。其母後擇賢師而教,躬紡績助其薪水。子亦不違母意,日則勤誦讀之功,夜則盡溫清之禮,遂成儒業。鄉人無不讚歎。母再無他志,為終身焉。

蔣氏嫡賢

溧陽辛豐墟蔣氏,相傳善興負村之裔,家雖貧窘,讀書尚禮,不怠其志。後生子文秀富,且母賢訓,習舉子業,累科不第,至正間納粟補官。雖為鄉人之誚,因才後擢憲職。厥族有居湖墅者,漸成消廢,惟荊溪州中樓下一族,頗師事書業。

又宣城王德輝,其父無□,納姚為妾,正室薛爭妬不已。越三年,夫喪,薛議出其妾。妾曰:“且勿嫁,有娠。”後果生德輝。薛加撫育,過于養母。既大,擇師欵業,至正戊子登第,此則嫡母之賢訓也。

十六字銘

先公嘗言以十六字作座右銘,凡鑄鏡背及几杖銘匣上,皆書之。云:“寧人負我,毋我負人。寧存書種,無苟富貴。”

和睦宗族

和睦宗族,置義莊廣宅,最是第一件好事,亦是最難之事。使其皆得如今浦江鄭氏有家規以制之,則無愚不肖之患。賢者既守詩禮,愚者又能修教,志氣相若,家法歸一,長幼之中,循規守矩,焉有不同居、不和睦者乎?或有愚者愈愚,不肖者愈不肖,日習下流,自暴自棄,一家之中,賢愚相別,則難睦矣。且如兄弟之氣禀,猶自不同。有尚志氣者,所為皆上等之事,日篤行父師之訓,唯恐不及。有狥貪鄙者,則反是。至于交友婚姻,亦下等之人,非無嚴父師之教也。又有一等,氣質雖美而不學無術,聞父師之教為不足行,論才行之士為不足法,甘心庸碌而不知,薰染污俗而不恥。使其交友姻戚,一旦與之往復,非惟污降志氣,抑且壞亂家規,為子弟害;若遽然絕之,又失親情之道。若此等事,最是難處。人家不幸而遇此,則當竭力以救其源,俾知禮法相尚,過失相規可也。或不能救,則當以家法自處,切不可與之往來,薰染習俗,壞了人也。諺云:“要做好人者,自做好人。不要做好人者,自不做好人。”此言雖鄙,然實不得已而自警也。近世士大夫家,猶多此患,至于吾家亦然。吾亦處得自好。他日子孫長成,必效浦江義門家法也。然亦無難之,行事在吾一人,有志者行之,恐甚易也。至正庚子冬十月癸巳,燈下有感,書此以誌之。時寓鄞之東湖上水居。

遺山奇虎

遺山元先生金末遭亂,避兵行至一窮僻之所,有古廟焉,因假宿,意謂明日將他之也。忽更餘,若有人聲自梁屋間出,熟聽之,聲愈親切,問元先生曰:“先生博學強記,吾嘗聞之矣。試與學士一一問答之,何如?”先生曰:“某也學淺才踈,然世之經史,亦嘗涉獵,願子問之。”於是,先問《易》,次及《詩》、《春秋》、《書》、《四書》及漢、唐史之異同,皆前輩所未著者。先生以己意所見詳辨之。其聲稱善曰:“先生真大才也,惜乎不遇時也!”如此問答稱間,復曰:“先生得毋饑乎?”先生曰:“雖饑亦無奈何。”其聲曰:“學生當與先生備之,并裀褥進,先生慎無疑而勿受也。”先生曰:“某雖不與子相識,若神若鬼,既蒙問答,亦何疑焉?”其聲曰:“願先生少出戶外,當自備至。”于是,先生出復進,則皮毯飯羹畢具。先生始甚愧之,因自思曰:“受此亦豈有所害耶?”食既而寢。明日將行,其聲又曰:“先生未可行,學生自先往覘之。”須臾,至曰:“兵事方熾,不若就此為善也。”居數日,先生欲去,其聲又曰:“先生可行矣,然向某方則善。”先生曰:“某與子既若是情好,猶故人也。今日告別,或可使某知子之為何人?姓氏為誰?他日必思以報。”其聲曰:“學生非人也,因見先生遭難,故來相護耳。既欲相見,而必待送數程,擇一半壁窗處,月明後夜相見就別。”自此行數日,無日不見報前途虛實者,先生深以為幸。一日,告前途可無慮矣,學生當與先生別。夜半月明,其聲漸近,先生倚窗立,但見一虎特大,斑文可觀,拜舞而去。先生嘗載此事于文集。後至正庚子夏,宗叔可道思言因備道其詳云。

烹雞法

雞之為畜,身有風,人食之能動風氣。鎮江顧利賓姊丈與余言:“凡治此具,俟燖毛後,必以少鹽擦其徧體,如澡浴狀,加以香油少許,復以湯洗淨,然後烹而食之可也。”

見物賦形

前輩嘗言見物賦形,理之或可騐者。妊娠者食兔,必產兒缺唇。聞某處海濱一婦,嘗食螺甲之屬,所觀皆此類,忽產一物,似螺而大,且無骨。若此者,往往有之。故經傳云:“不食邪味,不聽淫聲,不視惡色。”蓋亦有深意焉。是以故家俟有妊娠,則懸嬰孩像于壁,加以綵色作繪,亦使之觀感,且寓宜男之義云。

生菓菜

凡生菓菜,必淨洗而後食。先師趙德輝老先生,在至順辛未年館于宅前莊,嘗言上埠一婦人,就山林中采筍歸,覺粘如飴涎,既剝筍,則筍殼以齒嚙開,一時不暇洗盥,由是成孕,後產蛇妖而死。

祖宗之法

吾嘗論祖宗之法不可失,祖宗之財或可失,使其遇盜遭亂離,則田宅財貨皆不保矣,惟家法不可一日紊也。雖處患難,家法猶存,惡可廢乎?

宋末豪民

溧陽宋末豪民潘賢二者,害眾成家,造樓于東橋東側,于庚申年某月某日卯時立柱,未幾而敗,凡田產房舍,皆籍入官。北兵至,有襄陽王經歷者,為本州幕官,國初此地為府也,見此樓偉然,又出於市橋之間,官價所得,為主三十有餘年,轉貨于市民周信臣。至正壬辰,寇火燬之。王經歷正是年造樓之日卯時始生,造物之有數也,豈偶然哉!

宋末叛臣

宋末叛臣范殿帥文虎,行兵擅殺,不可言。國初及宋末,所得湖州南潯及慶元慈溪等處田土,皆以勢豪奪之者。至正壬辰,紅巾寇杭城,其孫范靜善為錢唐縣尹者,從逆劫官庫,克復後伏誅,田地房舍皆沒入官。妻子以慶元袁日嚴所謀,幸免其禍。范之妻,日嚴異母姊也。日嚴以同父之故,痛其犯刑,乃以重賂贖之,其義亦可尚矣。世之叛主不忠,擅殺不仁,豪奪不義者,盍以是觀之!諺云:“善惡有報,只爭遲早。”斯言吾信之也。

浙東辟地

鄉人有浙東辟地慶元,後為憲司畜吏,適他所。將行,因忿此邦人情太薄,嘗時未嘗受相識之惠,乃戲言于其故人曰:“此去甚好,免使他日欲報人恩耳。”蓋反言以騷世也。予曰不然,真是確論。使其或受人之惠,則長己之貪,必至于無厭之賤,他日能施報,或庶幾焉。使其不能報,則有負于心,何面目立于天地間耶?不若無所求于人,亦無所報于人,彼此各淡薄,實為幸事。使吾輩處鄉里,從容之時,却不可以效此。偶遇隣族之貧弱,賢士之困窮,過往之無聊者,則當量力以周給之,盡其在我,亦不妄思求報于彼也,向在家憾亦未嘗受吾惠也。先祖嘗言曰:“寧人負我,無我負人。”此之謂歟!

饒州御土

饒州御土,其色白如粉堊,每歲差官監造器皿以貢,謂之御土窑,燒罷即封土,不敢私也。或有貢餘土,作盤盂、碗碟、壺注、杯盞之類,白而瑩,色可愛。底色未着油藥處、猶如白粉。甚雅薄,難愛護,世亦難得佳者。今貨者皆別土也,雖白而堊□耳。

吃素看經

諺云:“窮吃素,老看經。”言人強為也。吾以為不然。若窮時,安分不妄想,亦是好事,免致干人取厭。老而行善,絕已往非僻之心,亦可為好人。蓋做得一時好事,即做一時好人。臨死之日,雖惡人悔過,言辭頗善,可為世法者,亦當取之。吃素看經,雖是世俗鄙見,推此以往于下等人之中,亦可免為惡、好殺、好貪之患,何所不可耶?吾故以是說解之。

上一页 目录 +书签 下一章

女婿小说