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卷十九辩证类(1 / 2)

改元

上古无年号,不过纪甲子而已,世以始于文帝后元年,不知后元由前有元年,故称后也。如景帝则又有中元、后元,皆欲延年之意耳。至武帝建元年,方为有号之初,而刘氏据《封禅书》得鼎改元,辩以年号之起,实在元鼎;其前皆有司追补,以足武帝之始。又据元封改元,始有明诏为证,而夹漈郑氏,亦以为是。予以既为元封改元,始有明诏,则当以元封为始,又何为年号之起,实在元鼎。然则元狩因得白麟而称,元光因见长星而称,又何不可乎?至于元封有诏,偶尔因是年巡边封禅之后,大颁天下,故曰以十月为元封,不当据此即以为始。若以其前有司补称,则末年复如文、景称后元一、二年,又不可以补其名耶。但光武建武,共该三十三年,至三十一年之时,因封禅后,又加中元二字,犹景帝中元意也。今史即以为改元,明系以中元,另起错矣。观范史于《祭祀志》内载,本年封禅后赦天下之诏曰:“以天下三十二年为建武中元元年。”尚冠建武于首可知也。大抵一帝止是一号,最为有理,但遇事遇端,遂屡易之,岂如本朝高出上古。

汤泉

汤泉在处有之,惟温热不同,皆有硫黄之气。书载骊山、黄山者无腥焉,人皆祖《博物志》。凡水出石硫黄者温,予考《本草》石硫黄出东海牧羊山谷中及太山、河西山,矾石液也。然则于地之泉,何所系耶?而汤泉之地,又出于三山之外也。就而言之,予又亲见巢县汤泉,与河流止隔尺许,岂石黄所流之水气不通于彼欤?唐子西以谓自是水性一种,如人吹气则寒,呵气则热,予意人气之有温凉,如天之气然也;岂人之津液,亦有寒热者耶?不可概论明矣。昨读耿南仲《黟山香溪泉记》有曰:“泉盖朱砂所发,好事者汲以澄砂之药。”《苕溪渔隐》亦曰:“黄山是朱砂泉,春时色红以此。”复思《本草》有土硫黄出溪涧中,多腥臭,在处有之;然则泉既有腥,安知澄之无黄也。隔咫尺而寒热所分者,此地脉所来之源不同,其温热相去者,黄之于地有多寡,而源之来也有远近耳。以此论之,苏子诗谓:“自怜耳目隘,未测阴阳故。”岂非因一石字及有无腥者惑之欤?若骊山之无腥者,李贺诗云:“华清宫中b24石汤,徘徊百凤随君王。”此又源之出于b24也。又闻出硫黄之地,泉反不热,此则气既泄之于外,而地脉又或不通于泉也。若谓诸泉可以洗人疮疥,益人颜色,以昔人诗有“谁知马上腰金客,洗去尘颜换玉颜”之说;又谓始皇被神女唾生疮,入汤立愈。殊不知诗乃好事者之为,而始皇事实妄诞。而《本草》温汤之下又不收也,吾尝亲浴温泉,翼日,疮发于背,故《本草》以诸疯疾在皮肤者可浴,浴干当大虚惫,宜即补养,余则不可轻入。诸疮非疯也。近时燕泉何先生,反以神女之事出于《本草》,今并书之。

淡菜

杭人食蚌肉,谓之食淡菜。予尝思之,命名不通,如以淡为啖固通,而菜字义亦不通。又尝见《昌黎集》载:孔戣为华州刺史,奏罢明州岁贡淡菜。亦是此淡字,竟不能通。后见广人云:南海取珠者名曰蜑户。盖以蚌肉乃取珠人所常食者耳,贱之如菜也,其义始通。后读《辍耕录》,益知久有乌蜑户,则孔奏之字亦讹书者;予若改为啖食之啖,则又为改金银车者乎。

老泉为子瞻号

老苏号老泉,长公号东坡,人所共称也。而叶少蕴《燕语》云:苏子瞻谪黄州,号东坡居士,其所居之地也;晚又号老泉山人,以眉山先茔有老翁泉,故云。又梅圣俞有《老人泉》诗,东坡自注云:“家有老人泉,公作此诗。”又尝闻有“东坡居士老泉山人”八字共一印,而吾友詹二有东坡画竹,下用“老泉居士”朱文印章。据此,则老泉又是子瞻号矣,然岂有子犯父号之理?而欧阳公作老苏墓志,但言人号“老苏”,而不言其所自号,亦可疑者,岂此号涉一老字而后人遂加其父耶?叶、苏同时,当不谬也。

名同人殊

尝见南越伏波庙一碑,以伏波将军姓路氏,心且疑之。后读《前汉书》,武帝时有路博德讨南越,封伏波将军。始知马援讨交趾,亦南越地也。今世止知马援也,若三国魏将夏侯惇,亦封伏波将军,不因南越者众也。彼如徐稚子下陈蕃之榻,而周璆亦下陈蕃之榻;稚子则见于《本传》,而周璆事见于《陈蕃传》中;亦两人而一事,世止知徐穉也。又赤松子,神农时雨师,乃张良欲从之游者,事见刘向《说苑》,晋黄初平叱石者,因易姓为赤松子,见葛洪《神仙传》,今金华赤松观,乃其升仙地也。今人止知张良之言。又葛洪炼丹于罗浮山成仙;晋咸和时人葛璝,一名仙翁,亦炼丹而成仙者,梁大同时人,今人即以葛洪为仙翁也。又汉明帝时,叶令王乔,乃飞舄者也;周时王子乔,吹笙者也。《神仙传》曰:“蜀人王乔,食肉芝者也。”《史记·封禅书》注:“缑氏仙人庵王乔,犍为武阳人。”亦四人同名而皆仙,世止知叶令王乔,因注之。

红叶诗

红叶题诗,凡有五焉:《本事诗》云:顾况在洛,乘间与三诗友游苑中,坐流水上,得大梧叶,题诗云:“一入深宫里,年年不见春;聊题一片叶,寄与有情人。”况吸日亦题叶放于上流,诗云:“愁见莺啼柳絮飞,上阳宫女断肠时;君恩不禁东流水,叶上题诗寄与谁?”十余日,客来苑中,又于水上得叶诗以示况,曰:“一叶题诗出禁城,谁人酬和独含情?自嗟不及波中叶,荡漾乘春取次行。”《云溪友议》云:明皇时,虢国宠盛,宫女咸怨,书落叶随御沟水流出云:“旧宠悲秋扇,新恩寄早春,聊题一片叶,将寄接流人。”顾况闻而和之,即前四句,无后复出之事。又卢渥应举,拾红叶于御沟,置之巾笥,及宣宗省放宫人,而卢娶其一宫人,偶睹红叶,吁嗟曰:“当时偶题,不意郎君收藏。”遂为奇事。诗云:“流水何太急,深宫尽日闲;殷勤付红叶,好去到人间。”《北梦琐言》云:“进士李茵,尝游苑中,见御沟红叶题诗,句曰,与卢渥同。”《玉溪编事》云:侯继图秋日登大慈寺楼,倚栏,忽木叶飘坠,上有诗曰:“拭翠敛愁蛾,为郁心中事,搦笔下庭除,书成相思字。此字不书名,此字不书纸;书向秋叶上,愿逐秋风起,天下有情人,尽解相思死。”《谈薮》以为虽出多书,止则一事,传记者自异耳。予逐书细考,意此必三事也:《云溪友议》第一段,即《本事诗》之纪也,名既同矣,虽有“旧宠”、“新恩”二句,韵脚又是,焉知记者非忘之而自补之耶?若李茵者,即卢渥之事,此《北梦琐言》之差记而事故略焉,不然,何其诗之同邪?侯继图诗既不同于二人,事亦大异,岂可因题叶而即以为一事目之也?况《云溪友议》一书而纪二事,岂有差之理耶?但后之小说《流红记》,又讹而为于祐之事,言多鄙妄,此则可笑。

虾蟆类毛颖

韩昌黎答《柳柳州食虾蟆》诗,大类《毛颖传》,其曰:“虽蒙勾践礼,竟不闻报效,大战元鼎年,孰强孰败挠?”此尤其似者也。吴人多喜食之,至春时,鼓吹满野,无赖男子取以为生,而价亦不廉,此诗末云:“而君复何为,甘食比豢豹。”是如此味者,不独吴人然也。

巾箱板

今人以小板书册为巾箱板,以其可置于巾箱也,不知起于南齐衡阳王钧。

适怨清和

李商隐《锦瑟》诗中二联,苏子谓藏“适怨清和”四字,尝举所以告欧阳也。后人不知,遂以苏公自得之见。然《古今乐志》曰:锦瑟之为器也;其柱如弦数,其声有适怨清和之音。

南濠误纪

姑苏少卿都南濠穆,博学好古,著述满家,一时人物所不及也。文跋中有记宋思陵宸翰一条,误以王伦为王文正公旦之弟也,一时不思。文正乃真宗时相,年齿之远,岂至高宗时耶?此白璧微瑕,于予有忘年之爱,故为正救之忠臣耳。

大夫松

五大夫,乃秦爵之第九级者,接《史记》云:封其树为五大夫。后人不解,谓松封大夫者五株,且唐陆贽作《禁中松》诗云:“不羡五株封。”又李商隐有《五松驿》诗云:“独下长亭念过秦,五松不见见舆薪。”遂漫延而不可解矣。有辨之者,尚未明白,独《云谷杂记》引如曹参赐爵七大夫,迁五大夫是也。何其快哉!予又思今上虞有五大夫里,必当时有此一等之爵者居焉。

历代狱名

夏曰均台,又曰念室;殷曰动止,曰羑里;周曰圜土,曰稽留,曰深室,曰虎穴;秦曰囹圄;汉曰若卢,曰都传,曰寺互,曰请室、狴犴;晋曰黄沙;魏曰司空;总名曰圜扉、圜墙。

澄心堂纸

澄心尝纸,陈后山以谓肤如卵膜,坚洁如玉。此必见之,而言之得如此真也。但在宋时亦罕睹,刘贡父诗云:“当时百金售一幅,澄心堂中千万轴;后人闻此那复得,就使得之亦不识。”予尝见一幅,坚白则同,但差厚耳;及宋板所拓六帖之纸,亦似之,又觉差少黑也。世以此纸为宋物,殊不知澄心堂及南唐烈祖徐知诰金陵燕居之名。宋时即误以为知诰之子元宗所造,《诗文发原》以为后主所造,皆非也,故《后山丛谈》辩之。今《徽州志》又以为出于彼地,与李廷珪墨为二绝,则误之尤甚矣。谅后山宋人,且尝见之,辩为烈祖所造无疑。惜欧阳公亦曰“但不知出处”。

僧寺观

汉明帝闻西天竺国有号为僧者,知往过未来之事,遣蔡愔等访之。愔见摩腾,乃要归汉。后听阳城侯刘峻等出家,则中国渐有僧也。至于五胡石、苻之世,则又大漫矣。然摩腾初来,舍于鸿胪寺,寺盖待纳四夷宾客之馆,故秦名典客者即是也,白马驮经,并藏于是。后明帝于东都城门外另立精舍,以处摩腾与经,遂名曰白马寺,此僧寺之所由始。若夫止以寺名,非可专于佛也。叶梦得《石林燕语》以白马寺即汉鸿胪旧馆,但改鸿胪为白马耳,故后世浮屠之居曰寺。此非也。堂堂汉朝,更不能创一佛寺,而即以待纳四夷之馆为之耶?又观之名有三:一曰藏书所,汉东观是也;一曰游观处,谢玄晖赋属玉观是也;一曰高可望,黄帝内传置元始真容于高观上是也。今老氏居本高观始,然亦非专于老也。至宋徽宗专尚老氏,宣和元年,因降手诏,尽改天下之寺曰宫,改院曰观,改僧曰德土,改尼曰女德,又尽废铙钹之类,纳之官府,此又不可不知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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